有一种电影叫作公路片,主角通过开展一场公路旅行,重塑思想、命运、灵魂,以路途映照人生,这就是公路的魅力,也是养路人的共同经历。
“公路养护?”入职第一天的清晨,母亲准时来电,打探的语气中掩不住担忧“就是养路工咯?你娇生惯养的,行吗?”似乎是一语成谶,她脱口而出的疑问,成了和此后一张张黢黑干练面孔的凝视中,不曾直言的共同质疑。“放心吧”我宽慰起母亲,没有反驳,其实更没有底气。
岂曰无衣
我有一条喜爱的绝版裤子,喜爱到甚至要卡好日子清洗,入职来的第一天,我特意穿上它,体面地向送我到基层的队伍挥手道别。可不等我回过神,留着短发、肌肉结实的部长操着地道的乡音,就带我出起了外勤,皮卡车视线所及处,隧道衬砌与蓝天明暗交替,抵达洞口,这里的消防栓正倔强地喷出水流。
部长和名为汪哥的老同志干净利落拧紧阀门,抱起消防栓小心腾挪,没了障碍,水珠如喷泉一般涌动,脚下的泥巴随着水势成片的湿润黏稠,我连忙侧着身,如同躲避雷区一样上前更换垫片,整理复原,过程简单却并不轻松。那天回去后,才发觉鲜亮的裤脚上早已沾满泥巴,我痛心地清洗晾干,却没有意识到这不是给新面孔的下马威,而是公路人的司空见惯。
光荣在于平淡,艰巨在于漫长。
后来,步巡3公里隧道,我贴着墙壁,大货车卷起的劲风扑面而过;暴雨后抢修电力,我霸起蛮来,一块块掀开沟盖板;环线上清洗护栏,我逆行5公里,摆下的锥桶都被晒软;清除隧道洞顶安全风险,我执掌起铁锹,从头到尾铲除被敲落的混凝土,习惯爬坡下坎后,那条裤子早已退休,反倒是那件橘红色印着公路字样的反光衣,成了我念念不忘的心头好。
每天都有好天气
我们总是在说百年难遇,24年的长沙应当才算名副其实——三轮低温雨雪冰冻天气,全省26轮强降雨,给不服输的公路人出了一道艰难的考题。“银装素裹”“滂沱水幕”朋友圈里的精美文案在公路人的眼里不是景,而是灾。
虽比不上“横空大气排山去,砥柱人间是此峰”的五岳,但蕉溪岭是一样的蜿蜒巍峨,凭它阻隔,山两侧总会一晴一雨,连口音也各自走向分别。正因此,当万里雪飘的时候,它也不免遭逢了千里冰封,我站在禁止通行的指示牌向前望,平日驻守两侧的树木少的断些枝丫,大的被连根拔起,全都成了崎岖山路上新的关槛,往来穿梭的只剩驻守山顶管养站的老公路们,抵着难行的雪路,膝盖微曲,扛着断枝的身躯来来往往,周而复始。
雨过天会晴,可暴雨的痕迹不会抹去,当我沿着脚下红蓝白三色的彩条布,稳着重心一起一伏登上边坡,前方已看不到路,却仍矗立着十余米高的混凝土框架。背过身去,公路对侧居民三层小楼上的铁皮烟囱清晰可见,还有同彩条布一般旋律的红蓝白色屋顶。突然,我的心头没来由地生起一股庆幸,还好预警及时,还好监测到位,还好有一线巡查,才让脚下的往来车流,让眼前的烟火村落免于一难。
公路人的见面不是世俗的客套。后来我数次返回边坡与山路,也赶赴更多的路桥隧现场,与故人重逢,与新人相识,听他们讲述曾经我目睹过的或是未曾得见的场面,千难万难都被浓缩在寥寥数语,随着大家的相逢一笑释然不见,转身又投入到新的攻坚克难之中。公路人的工作,竟让我琢磨出一丝人定胜天的味道,不过与天斗虽然其乐无穷,我却暗自许下愿望,只希望路畅人和,每天都是个好天气。
安得双全法
回到中心起,我便扑在安全工作里,有人对我说,搞安全“是鸡蛋里挑骨头,是得罪人的行当”,我表面点头,心中却生起“得过且过”的复杂念头。
第一次赶赴事故现场就给了我当头一棒。桥墩被浓烟熏得焦黑,只能勉强辨认出底色,埋深1米有余的护栏被连根拔起,蜷缩在排水沟中,检修人员低头皱眉,凝重的目光中掩盖不住痛惜。尽管事故并非发生在我们管养的路上,尽管公路部门已经尽力做好了安全措施,可拟写情况报告时,余波仍然在我心中久久回荡。
随着见多识广,我也渐渐理解了为何要如此重视安全。治本攻坚三年行动、顽瘴痼疾挂图作战、安全守底百日攻坚、汛期暑期隐患排查……大大小小行动中整治的隐患如点点星芒,在地图上渐渐串联成守护平安的银河。随着本质安全能力提升,我能亲身参与自发光和车路协同的四新技术,能看到曾挨个调查的高边坡正如火如荼地准备加装检测设备,更能期待我们的普通公路变成科技路、智慧路、安全路。
“世上安得双全法?”也许比起干事创业的成就感,守护一方公路平安更是难得的幸福。
长路当歌
公路是精神的蔓延。“世上本没有路,走的人多了,便成了路”,它承建在泥巴地里层叠的车辙足迹上,自有沉默而恢宏的气概,迈过“难于上青天”的蜀道,穿梭“地无三尺平”的云贵,在步步如过鬼门关的西藏,敢“让高山低头,叫河水让路”——它托举起流动的中国,循大道,至万里。
我自豪于成为与路同生同长的公路人,这将贯我此生不辍前行的事业,如果再一次要我面对质疑,我已敢直视他的目光,从心尖生出勇气,大声告诉他——“我行”。